图：湖北荆州的漳河镇。图/时代周报
“我们的特色产业很明确，就是通用航空飞行器的制造。”12月9日，在深圳举办的2016中欧绿色和智慧城市峰会上，湖北省荆门市副市长赵俊对记者表示。
不少地方官员都来此分享自己的城市特色小镇建设经验，包括来自地方的三位市长（或副市长），赵俊便是其中之一。当赵俊介绍湖北荆州时，说到“荆州是一座重工业城市，如今通用航空新城，就是我们荆州走出去的名片”。赵俊口中的通用航空新城便是漳河镇。这座依然是农田风光的小镇，如今做起了通用飞行器的特色产业。
在新一城镇化建设中，从浙江的梦想小镇再到像漳河镇，“非镇非区”的特色小镇2015年6月从浙江起步，此后经验被推广到全国。在“十三五”规划中，明确提出要在未来五年中加快发展中小城市和特色镇。7月中旬，国家发改委、住建部、财政部三大部委联合发文，指出要到2020年培育1000个左右特色小镇。
记者注意到，自今年10月以来，高层对特色小镇建设的要求正在加快。
10月8日，国家发改委先是通过了《关于加快美丽特色小（城）镇建设的指导意见》，3天之后，住建部公布第一批中国特色小镇名单；10月13日，中财办、发改委、住建部还在浙江杭州市召开特色小（城）镇经验交流会；11月27-29日，国家发改委副主任胡祖才亲自赴江苏调研特色小镇建设。
特色小镇建设风风火火，然而与浙江、广东等东部经济基础深厚的地区相比，中西部大片地区建设特色小镇如何避免诸多问题—比如特色并不突出，甚至与地方实际情况相去甚远；地方政府一哄而上变成“运动式”建设；许多特色小镇旅游资源突出，导致不少房地产商想要借机分一杯羹。一切都考验着从高层到地方的执政智慧。
“特色小镇的建设绝不能成为新一轮的造城运动。一旦房地产进驻特色小镇，特色小镇的特色肯定就是卖它的景观特色、住宅形态特色，就没有产业特色了。特色小镇也就失去了意义。”国家发改委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下称“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理事长李铁对时代周报记者强调。
寻找城镇化大潮入口
2016年9月底，百余架飞行器拖着彩色的尾巴划过鄂中天空。这个名为爱飞客飞行大会的活动，给漳河镇带来了57.2亿元的投资，如今漳河新区的网站上还挂着巨大的“全国首个爱飞客镇”的banner。半个月后，漳河镇入选中国第一批特色小镇。
尽管还有着大片农田，在特色小镇的版图上，漳河镇属于“现代制造”的特色小镇，通用飞行器制造是其特色产业。
荆门是湖北重工业城市，这为漳河镇的航空发展提供了技术产业基础。2011年4月，中航工业通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与荆门签订战略合作框架协议，龙头企业给漳河镇的特色产业发展带来了便利条件。
“真正的特色产业根植于地方特色，这些特色产业则离不开地方整体的产业基础、人才基础与文化基础。”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智慧低碳城市处处长郑明媚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
郑明媚刚从著名的浙江云栖小镇调研归来，她对时代周报记者说：“对比它和漳河镇，两者看起来都是无中生有，实则都有着较好的产业基础与地方龙头企业的带动；同时，它们也都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发展，并非一蹴而就。”
漳河的产业是通用飞行器制造，而云栖小镇的特色产业是云计算，不同的产业依托，建起了截然不同的特色小镇。
“从整体上看，比如经济发达的东部地区，在特色小镇的建设上，其特色产业偏向于高端化的产业。而经济欠发达的中西部地区，其特色产业就偏向于发达地区20多年前走过的老路。”李铁对时代周报记者分析。
一名常年跟踪特色小镇建设的人士则分析，“南北方的特色小镇存在很大的差别。例如，北方不少特色小镇都主打民族旅游特色”。
实际上，并不是所有小镇都能抓住自己的“特色”。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学术委员会秘书长冯奎就向时代周报记者举了一些反面的案例：“目前基金特色小镇很火热，但有些地方政府实际上只引入了一两家金融机构，就想建基金小镇；还有一些地方工业制造连1.0都还没有达到，就提出打造机器人特色小镇。这样的特色小镇是绝对不可能建成的。”
上海交通大学城市科学研究院院长刘士林这样理解特色小镇无“特色”：“特色小镇概念的提出，等于给城镇化最底层的乡镇单元，找到了纳入国家城镇化大潮的切口，因此很多地方不管是否具备特色产业，都想来抢这块蛋糕。”
房地产介入不值得推广
漳河镇的爱飞客飞行大会，一共来了29万人次游客，是小镇人口的7倍，9月30日单日游客更突破9万人次。特色产业同时带动了旅游业。
刘士林分析，“现在的特色小镇，与过去苏南模式的乡镇企业不一样，现在的特色小镇自身就兼有旅游观光功能”。
而在住建部公布的第一批特色小镇名单中，有一些本身就以旅游业为主打。
在中欧绿色和智慧城市峰会上，河北保定市涞水县常务副县长张晓峰就着重分享了该县的旅游特色小镇建设。他表示“旅游业是涞水县最具优势和活力的主导产业，旅游业占全县GDP的15%”。
张晓峰专门提及了涞水县的百里峡艺术特色小镇，在那里，“每家每户的庭院建设、外立面精装和设计及喷涂，一家一个颜色。每家每户都能在涞水特色旅游中分到红利”。
刘士林分析认为这些主打旅游的特色小镇，“因为它们本身工业、交通、人才等其他资源比较落后，而旅游资源比较突出，就会选择发展旅游特色产业。发展这些旅游特色，可以让这些地方具有‘人气儿’，带动了本地人口的就业，可以解决乡镇地区空心化的问题”。
然而，对比发源地浙江特色小镇由产业带来的蓬勃生机，一些经济相对落后地区的特色小镇，看上去难免有些变味，当中以旅游业最为突出。
在过去旅游小镇的建设中，以海南为例，随着房地产商的入驻，变成了一场圈地运动。据媒体报道，2010年全国各大开发商已在海南省圈地13万亩—海南省可出让土地规模约17万亩。大量土地囤而不建。
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副主任沈迟也坦承道：“我们考察的一些特色小镇，有些房地产商就认为赶上了旅游小镇发展的浪潮。希望能分一杯羹。”
“全国目前已经形成的特色小镇中，绝大部分是通过产业兴起的，没有房地产商进入的。假设有一个旅游特色小镇，有大型房地产商进入，那也只是一个孤例，不具有推广性。”李铁对时代周报记者分析。
应扶持萌芽状态的特色产业
对于如何建设特色小镇，胡祖才曾在特色小（城）镇经验交流会总结为“四个坚持”。一要坚持因地制宜；二要坚持产业建镇；三要坚持以人为本，防止形象工程；四要坚持市场主导。
李铁则认为，“每个地方的特色产业都应该由市场来决定，政府一定远离市场”。
《关于加快美丽特色小（城）镇建设的指导意见》中亦指出特色小镇要坚持市场主导，发挥好政府制定规划政策、提供公共服务等作用，防止大包大揽。
2015年9月，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刘鹤调研浙江特色小镇时，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小镇处理好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政府为企业创业提供条件，大胆‘放水养鱼’”。
而在沈迟的实地考察中，不乏豪言壮语要拿出几百上千亿元，打造多少个特色小镇的地方政府。“这样的特色小镇是肯定做不成的。”沈迟判断。
“我们很多政策是自上而下，带有很强的政府意志。这种情况下，有些小城镇的建设的确会很快兴起，但可能最终它连一个烙印都不会留下。”冯奎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
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期，中央曾提出发展小城镇发展农村经济的大战略，即“小城镇大战略”，然而事与愿违，资本并没有流向这些地方。就连住建部村镇建设司司长赵晖也曾在2013年公开场合表示，小城镇是国家大战略，但发展得不好。
在李铁看来，这一轮滚滚而来的特色小镇建设中，“政府需要做的是为有萌芽状态的特色产业，创造宽松的政策环境”。